闕志克／世界儲備貨幣之爭

美國霸權奠基於四大支柱：可以投射全球的軍力、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美元、遍布五大洲的政經盟國、舉世仰望的民主價值，而川普第二任的百日新政從根腐蝕了每一根支柱。啟用毫無經驗的電視主持人為國防部長，以及在女性與少數族裔充斥的軍中撤消多元公平包容政策，對美國的長期軍力傷害很大。無視憲政規範，一意擴張總統權力，即便公然僭越立法權與司法權也在所不惜，所謂「救國者絕對無罪」的宣示，把美國兩百五十年來的民主法治傳統踐踏在地，棄之如敝屣。高舉消除貿易不平衡旗幟的對等關稅政策，一口氣得罪了所有的重要盟國，將長期培養而來的信賴感也付之一炬，而美國基於美元獨特地位所享有的超級特權也因此漸露敗象！

二戰以來，美元與美債不但是國際貿易的定海神針，也是美國金融霸權的核心基石。特別是尼克森總統宣布將美元與黃金脫鉤之後，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，就完全建立在各國對美國會妥善維護美元的價值和穩定性的信任。然而，美國近廿年來的許多行為卻逐漸破壞了這個信任關係，這次的對等關稅政策與海湖莊園協議更是其中之最！

二○○五年的美國國債略低於八兆，廿年後上升到卅六兆。其間雖有二○○八年的金融海嘯和二○二○年的新冠疫情，但他們並非真正的罪魁禍首，歸根究底還是美國缺乏嚴謹自持的財政紀律。譬如說，國債在歐巴馬八年任內增加了八點三兆，而川普與拜登在其四年任期間各增加了八點二兆與七點八兆。如此漫無節制的花費或減稅，一方面造成巨大的利息負擔，另一方面也讓世界各國開始質疑，長此以往美國是否會觸發倒債危機從而削弱其持續支撐美元的能力。

以違反國際公約或國家安全考量為由，美國政府片面扣押了俄羅斯、阿富汗、伊朗和委內瑞拉等多個國家央行在美國的資產。許多國家的央行為了保值將大部份外匯存底存放在美國銀行，美國有時為了達成特定外交或政治目的，將這種依賴武器化，這種作風也逼得他國重估美國的可信度。

一般而言，當一國與其他經濟體的貿易總量愈大，該國的貨幣便愈有可能成為國際貿易的媒介。中國二○二四年的國際貿易總額達六點一兆美元，超越美國的五點四兆美元，雖然美國的進口額仍是世界最大。目前至少有一二○個國家以中國為其最大貿易夥伴，且超過半數的經濟體與中國的貿易額是美國的兩倍。從這個觀點來看，人民幣是美元之外最夠格的世界儲備貨幣；此外，以人民幣為儲備貨幣的國家還可逐漸受惠於人民幣生態系統的創新，如微信支付和央行支持的數位貨幣。

然而，二○二四年全球貿易總額中人民幣只占了百分之六，所以短期內人民幣似乎還無法挑戰美元世界儲備貨幣的地位，原因有二。首先，中國貿易順差龐大，意味著人民幣在其他國家流通的數量很難靠貿易自然增長。其次，中國嚴格管制外匯資金進出，同時對金融部門投資也層層限制，所以當他國持人民幣為外匯存底時，其投資自由度就很限縮。由是觀之，中國現在的態度似乎是維穩優先，人民幣競逐世界儲備貨幣之議，暫時就順其自然了。（作者為清華大學合聘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