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律師也是台語歌王》蘇明淵：不管女兒做什麼都支持

處理家事案件多年，讓蘇明淵對婚姻與家庭有更深刻的體悟，更懂得珍惜。個性內斂的他不擅於表達情感，那些對家人說不出口的話，他選擇用音樂傾訴，將深藏心底的情感寫進歌裡。

從執業律師到金曲歌王，蘇明淵的故事，雖然不知道是不是「絕後」，但絕對是「空前」第一人，前所未見。

2020年蘇明淵拿下金曲獎台語歌王，得獎感言真摯感人：「金曲獎對一個律師來說是奢侈的榮耀，對歌手來說是遲來的肯定。」

音樂路受阻，發奮考上律師

蘇明淵大學念輔仁大學法律系，大三時被唱片公司發掘，以藝名「蘇兒真」闖蕩歌壇。當時正值1990年代偶像歌手風潮，他與孫耀威、方季惟、李克勤等人同門，曾發行兩張國語專輯。然而，他在星光熠熠的娛樂圈裡並未走紅，遲遲等不到下一張專輯的機會。

眼看音樂夢前路茫茫，生活無以為繼，他不得不收起理想，重新振作準備法律高考。經濟拮据到連最心愛的吉他都拿去變賣，幾天後，女友悄悄將吉他贖回。這位默默相守、不離不棄的女友，如今成為他的妻子。

「26、27歲那兩年，是我人生中最迷惘、最低潮的時期。」大學時代沒有認真讀書，重拾書本談何容易；更何況，當年律師考試錄取率只有3%到4%，難度極高。第一年落榜後，他陷入茫然與不安，未來要考幾年？是否撐得下去？那種無盡的挫敗感與不確定，幾乎讓他喘不過氣。

所幸，28歲他就考上律師，人生彷彿瞬間翻轉。先前的迷惘和陰霾散去，前途變得清晰起來，順理成章地結婚、生了兩個女兒，開設律師事務所，成為外界眼中典型的「人生勝利組」。

49歲自掏腰包發行第一張台語專輯

律師工作讓蘇明淵名利雙收，但他對音樂的熱愛始終未曾熄滅。

2019年底，接近50歲之際，他決定追尋心中未竟的夢想，自掏腰包上百萬元，發行首張個人台語創作專輯《善良的歹人》，詞曲全由他一手包辦。這張專輯一鳴驚人，隔年榮獲金曲獎「最佳台語男歌手獎」。

短短四年間，他接連發行三張全創作台語專輯，三度入圍金曲獎，證明他的音樂實力。去年，他以《心內烏空》再度奪下台語歌王殊榮，成就斐然，音樂才華備受肯定。春河劇團的音樂劇《第三者》也邀請他擔任音樂總監，該劇改編自他三張專輯的歌曲，他笑說：「也算是解鎖一項新的人生成就。」

執業愈久，愈珍惜婚姻和家庭

執業27年，蘇明淵經手超過2,000個訴訟案，看過很多人性和悲歡離合，他將這些所見所聞、對社會的觀察，譜成詞曲，唱出人生百態：將年輕人誤入歧途的故事、寫成〈歹路毋通行〉；未婚媽媽出養孩子的心酸、寫成〈最後一條歌〉；將小三的心聲寫成〈第三者〉。

處理家事案件多年，也讓他對婚姻與家庭有更深刻的體悟，更珍惜與妻子的感情與婚姻。「婚姻的經營，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有新的進程。相處的點點滴滴、一起經歷許多事，會慢慢凝聚成無法割捨的感情，生命也因此緊密連結。對我來說，不論婚姻中經歷的是好是壞，時間會讓親情更深、關係更緊密。」

他坦言，每段婚姻有不同的樣貌，「有些人可能相反，認為衝突與裂痕無法修補，相處日久只會更痛苦。這沒有對錯，每個人對婚姻的感受都不同。」

在傳統家庭中長大的蘇明淵，個性內斂、不擅於表達情感。那些對家人說不出口的話，他選擇用音樂傾訴，將深藏心底的情感寫進歌裡。

〈伊的名〉是他寫給父親的歌，表達對父親深深的感謝——那個默默甘願付出、成為靠山、勇於承擔一切的男人；〈歌寫一半〉獻給一路陪伴的太太，感謝她多年的支持與包容。

身為父親，擔心女兒感情受傷

〈好人歹揣〉則是他寫給女兒的叮嚀，字裡行間滿是父愛，「處理過那麼多離婚案件，我很怕女兒將來遇到不對的人，感情受到傷害。」歌寫到一半，蘇明淵靈光一閃，加入對唱的設計、找來小女兒柔柔一起合唱。她從小乖巧懂事、品學兼優，幾乎不讓父母操心。

然而，要配唱時，父女間溝通出現摩擦。「我不知道怎麼教她唱，也不知道怎麼引導她發揮自己的特色和能力。」心急的他脫口而出：「妳應該這樣唱啊，怎麼會唱成這樣？這句應該用這邊共鳴，妳應該會的啊……」

「你很想教她，可是她越來越抗拒。」蘇明淵反省，或許在女兒眼中，爸爸不夠有耐性，總是因為她學不會而急躁。

從柔柔念小學起，蘇明淵就很希望她能跟自己學音樂。當年她學烏克麗麗，他曾教過一段時間，但後來不管是學吉他或參加樂團，她都跟外面的老師學。「我其實會想『爸爸明明可以教妳，為什麼妳都不肯跟我學？』」後來從太太那裡得知，女兒覺得跟爸爸學有壓力，他要求很高。

於是他拜託黃大軍老師指導女兒配唱。錄音時他坐在後面偷聽，心想「老師教得比自己好，爸爸和老師，果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角色。」

放手讓孩子飛向未來

寫歌，是蘇明淵對家人傾訴感情的特殊方式。大女兒耘耘大學畢業後，考取「里昂商學院」巴黎分校的運動產業管理碩士班、遠赴法國求學，他將心中的千言萬語，寫成〈飛〉。

蘇明淵不諱言，錄音時情緒翻湧，忍不住流下思女的眼淚，唱得悲傷。太太提醒他「這樣唱，女兒聽了會很難過，有點像情緒勒索。」他重新調整情緒，把不捨收斂、轉為更多的祝福，「身為父母，時間到了就是得放手；孩子要飛，我們只能目送。」

〈飛〉的MV是溫馨的動畫，他請女兒提供巴黎生活的照片、穿插其中，MV裡文字也由女兒親手書寫。父女之間，以音樂創作默默連結情感。

從小，蘇明淵便希望大女兒能念法律，接手他的律師事務所。沒想到女兒在填志願時，說想學服裝設計，他雖然驚訝，卻也選擇尊重。他想到自己年輕時也曾違背父親的期待，父親反對他唱歌，甚至拒絕在唱片合約上簽名，父子冷戰兩、三年，但他仍堅持走自己的路。因此他明白「孩子的選擇，需要被父母理解和支持。」

身為父母，總是擔心孩子吃苦或遭遇太多挫折。耘耘從小粗枝大葉、做事不仔細，考試常因粗心而失分，為此，蘇明淵從沒少盯過她，耳提面命考試要注意哪些細節。國中會考、考社會科，她忘記把試題翻面、少寫了14題，從5A變成4A。

女兒會考失利，他意識到「盯了這麼多年有用嗎？我還要盯嗎？」他開始學會放手、尊重孩子的發展，就讓她從錯誤中學習；孩子的成長不是靠大人的控制，而是靠經驗學習。

當女兒堅強的後盾

今年2月，耘耘完成研究所學業，計畫申請法國一年期工作簽證。蘇明淵說：「我當然會捨不得，不希望她長居國外工作，但既然她想去追夢，我有什麼資格阻止？我有能力，當然要支持她。」

他出身高雄務農家庭，家境雖不寬裕，但父母也努力栽培他大學畢業；曾經他也懷抱留學的夢想，但受限經濟條件未能實現，「如今自己的孩子有能力、有機會，無論如何都要成全她。」

小女兒柔柔目前就讀台科大電機研究所，頗具音樂天賦。若她想走音樂路，蘇明淵不僅不反對，甚至表態全力支持。「我完全不擔心。萬一音樂路不好走，她還有電機的專業作後盾，有足夠的底氣可以做選擇。」而且「再怎麼樣，有老爸在，怕什麼？」

他語氣篤定地說：「我們這一生的奮鬥到底是為了什麼？不就是為了父母和孩子嗎？」

離開音樂圈20年，中年之際重拾創作夢想，首張台語專輯裡收錄的〈趁錢以外〉，正是他對人生價值的深刻省思：不再只是為了賺錢，而是為了實踐夢想、實現抱負，完成那些與賺錢無關、甚至可能會賠錢的事。

歌詞寫道：「趁錢以外 敢猶有夢

未行的旅途 搭一半的厝瓦 無達成的幸福

趁錢以外 人生一逝

有孝咱的父母 牽成咱的序小 問家己 敢猶有夢」

蘇明淵說：「人生除了孝順父母、成就孩子之外，問問自己，還有夢嗎？這是我現在對人生最大的註解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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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授權轉載自《未來Family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