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承時代美學 刻劃百年台中 彫刻匠人陳文才

【撰文｜邱璟綾、攝影｜莊震烽、圖片提供｜陳彫刻處】

位於台中市仁愛街的「陳彫刻處」，店外醒目的紅字招牌，出自第一代匠師陳珍之手，屋內牆上「陳彫刻」三個大字，是第二代陳文才的手路，而架上陳列的木藝小物，則是第三代陳希彥與妻子韓惠菁的巧思。百年以來，陳彫刻處見證舊城區的起落與興衰，也以家傳手路，刻劃出台中不同的時代樣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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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治時期台灣林業興盛，促成木工藝產業蓬勃發展，陳文才的父親陳珍出生於鹿港，在鹿港學藝後，於1926年在台北萬華創立「陳彫刻處」。二次世界大戰期間，店面遭美軍空襲，導致建築與家具全毀，陳珍只好買一輛板車，帶著一家老小奔回太太台中的娘家，在仁愛街東山再起。近百年來，陳彫刻處為時代刻劃信仰與生活，同時也見證台中從經濟起飛，到如今百花齊放的榮景。

雕琢台中信仰與生活

「當年，陳彫刻處很風光，阿公都穿著一身白西裝在店裡招呼客人。」陳彫刻處第三代媳婦韓惠菁笑說，陳彫刻處店址比鄰柳川、第二市場，在日治時期曾是舶來品的集散地，老匠人陳珍喜歡吃巧克力、總是衣著時髦，而由他領頭的陳彫刻處，則活躍於工藝備受尊崇、木雕仍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年代。

當時陳彫刻處擅長彫刻日式欄間、雕花屏風，也製作耶穌像與佛像等大型物件，出品的木雕工藝不僅遍布全台，甚至銷往日本與歐洲國家；戰後正巧趕上台中糕餅業最活絡的時期，知名老店如一福堂、太陽堂與美珍香的餅模，都出自陳家父子之手。

第二代匠人陳文才回憶，1970年代，木工隨百工百業活絡而興盛，彼時工商產業常有餽贈匾額的需求，於是陳彫刻處將主力轉往手工匾額。昔日的仁愛街更因此形成聚落，全盛時期20多家同業彼此較勁，光是走在路上都能聞到陣陣木香。

有別於機器大量產製，手工匾額是集結書法、金箔與雕工的藝術品，陳家三代不僅都寫得一手好字，也配合名人書法製作匾額，包括台北故宮「至善園」、南投日月潭「玄奘寺」和台南孔廟的「全台首學」，都是陳文才最驕傲的作品。

「當時店裡一個月要刻50到60片，睡醒後一雙手就沒停過。」陳文才回憶，收到匾額曾是榮耀的象徵，刻好的匾額不僅以紅綾裝飾，還會在八音鑼鼓陣仗中風光送達。

到了90年代，電腦刻字取代手工，加上塑膠、金屬等替代材料興起，仁愛街上成排的木雕店接連休市，轉瞬間，匠人的黃金年代已成為歷史。

以技藝再造一座舞台

陳文才提到，「特別在921大地震後，又大又重的匾額成為壓力和負擔。」沒落的那些年，陳文才獨自守著老店，店裡堆滿木材，還參雜著被退回的牌匾，眼看老店蒙塵，陳文才內心萌生退意。

第三代陳希彥與太太韓惠菁不捨老店黯然退場，學習工業設計的夫妻倆於2010年為陳彫刻處打造轉型計畫，「從換工、空間改造與木雕課程著手，試著為陳彫刻處再造一座舞台。」韓惠菁說。

他們透過換工，與各行各業的職人碰撞出不同想像，例如與漆藝師開發木雕結合漆藝的藝術品；也與社群好手合作建立社群平台；還有來自日本、法國的插畫家、翻譯，紛紛以自身專業為老店再掀風采。

此外，夫妻倆整理店內空間，搬走少用器械和木材，以一張大桌子，讓老店成為教學與對話的場域。「最困難的還是說服爸爸嘗試教學。」韓惠菁笑說，傳統木工學徒需要3年又4個月才能出師，而今卻要在半天之內指導新手完成彫刻作品，如此「速成」，常讓陳文才直呼不可思議。

一樣的陳彫刻處 不一樣的時代

「舊物新生」是陳彫刻處傳承近百年的信念，改造後的陳彫刻處，天花板、樓梯、板凳，甚至陳文才的工作桌，處處可見舊匾再製的痕跡，甚至還有些客戶喜愛舊木料的風格，特意選擇以舊匾製作的新產品。

陳希彥和韓惠菁更成立木器品牌「COMMA」，由逗點中間長出小樹苗為意象，希望即將迎來百歲的老樹，與新苗一同茁壯。韓惠菁說，「我們以台中為靈感，設計兼具美學與實用的生活器物，希望讓彫刻重回生活。」夫妻倆從新社盛產的香菇找到靈感，於是推出以楓木和胡桃木雙色鑲嵌的「菇菇系列」，包含外觀童趣的木盤、木砧板與香菇造型水果叉等產品；甚至帶著90幾歲的「陳彫刻處」報名文博會，讓老職人逆著時代大步前進。

「這幾年感覺舞台又回來了！」近來喜歡被學員稱呼為「陳大哥」的陳文才笑說，昔日與生活緊密相依的彫刻，在快速轉變的大時代裡，反而成為手腦並用的老派浪漫，陳家三代接力為老招牌拂去塵埃，讓一樣的陳彫刻處，刻劃不一樣的時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