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愛情音樂國】彭湘／甜蜜蜜

疫情期間我曾重遊北埔老街，只見街頭一片寂寥，忽聞鄧麗君嬌嗔的「你怎麼說」，循聲而去，只見一位大約七十餘歲的老者正孤零零地賣著烤香腸。約莫兩小時後返回，聽到的則是〈甜蜜蜜〉，忍不住趨前與他攀談，順便光顧生意。

剛開始的交談頗令人尷尬

民國74年教了十年書後，我得到教育部公費留美一年的機會。因為打算以一年的時間取得碩士，於是選了一所比較沒有名氣的大學──北亞利桑那大學。它位於美國西南部，靠近印第安保留區，由於地處偏遠，學生人數不多，華人更是屈指可數。開學不久我見到一位俊秀修長的男生，他自我介紹叫做彭龍，是來自四川的公費生。剛開始的交談頗令人尷尬──他居然問我台灣女孩是否比較開放、隨意。我正色告訴他這都是誤傳，台灣女生端莊自愛的占絕大多數。聽此，他紅著臉連聲道歉。

華人中有一位馬來西亞僑生常開車載我們去拉斯維加斯賭城、胡佛水壩、大峽谷等。一路上他只播放鄧麗君的歌曲，再加上聽聞鄧即將來賭城登台表演所造成的轟動，一向不太留意流行歌曲的我開始關注她及她歌曲帶來的影響。

我與彭龍的破冰來自學校的迎新會，一片喧譁中突然傳來鄧麗君的〈何日君再來〉。人群中只見彭龍緩步走來邀我共舞，柔美歌聲下我們逐漸敞開心扉，暢談彼此來處及來美後的感想。

比彭龍大了十歲又有兩個小孩的我視他如弟，我每月有美金七百五十元的生活費，而他的正好是我的一半，而且常常很晚才收到，這使他陷入斷炊的窘境，為此我常常在宿舍裡滷雞腿請他。由於我們主修同一科系，且是系上僅有的華人，表現頗受關注。雖然只有二十三歲，他常以流利的英語提出獨特的見解，受到教授的讚賞。

他寄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

我們常常相偕上圖書館，直至關門才踩著雪地回家。如遇大考在即，我們回宿舍後會再去讀書室通宵達旦，泡上熱茶，彼此打氣。也就是這時候我們會聊到個人的生活、家庭，我問他條件如此優秀，又有不少女生欣賞他，為何不為所動？他說他始終愛著家鄉的表妹，要再動情談何容易。

一年後我終於拿到碩士學位，離開時他特來相送，並叮嚀我別忘了寄鄧的錄音帶給他。就這樣我們繼續各自的人生路，我回學校教書而他繼續攻讀博士。兩年後他突然寄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，信中不斷回味當年深夜的長談，表達相見恨晚的情誼。我主動給先生看這封信，他笑說難怪我當年晚了幾天才回台。

1989年的天安門事件打亂了很多中國留學生的人生規畫，他們不想太早回國，選擇繼續留在美國，而婚姻是其中一個選項。彭龍來信說他打算與一位美國同學結婚，並附上她的照片，看來心寬體胖且比他年長不少。我可以了解他的權宜之計，因為當年就有一位留學生為了綠卡而與一位印第安女孩結婚，說好拿到綠卡就給錢走人。

1998年他以客座教授的身分到香港中文大學任教兩年。分別十幾年後我們又在校園聚首，他更顯成熟自信，我遲疑地問他是否還和珍在一起，他笑說當然。他與珍有一個約定，任何一方覺得不適合就可以離開。面對香港眾多女生傾慕的眼光與追求，他不為所動，兩年後還是回美與她相守。

兩年前我收到他們的近照，照片中略顯發福的他與妻子開心地依偎在一起。自此我深信他們之間有一種超越世俗的愛情，而經過淬煉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甜蜜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