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啦啦隊大叔】程耀毅／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

當張同學淚光閃爍，以《動物星球頻道》上的餓狼撲羊之姿環抱住我的時候，我覺得，這應該就是我一生幸運的最高點了。

上月的專欄我寫到，張同學和她男朋友分手了。但我並沒有拿到可以趁虛而入的門票。「對不起，我還沒有準備好，沒有想要這麼早接受下一段感情。」她說。「我知道。沒問題的。」我根本不知道，而且覺得問題大了。原來我並沒有拿到號碼牌。

部隊裡的長官要我交一篇兩萬字的愛國文章，可是我根本沒有時間，可以請你幫忙寫一下寄給我嗎？對，就隨便寫一寫，湊足字數就可以了。正在當兵的我哥，在電話筒那一頭急著下指令給我。兩萬字？我去書局買了精美牌五百字稿紙，才發現那超過四十頁的厚度真的頗有重量。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。一筆一劃地（那是大學電腦教室還在教C語言的偽科技年代）把我歷年來的日記直接手刻在稿紙上（包括上大學前在莒光作文簿寫過的生活劄記），再扯一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來硬拗保家衛國的主題。

「喔？那我可以看一眼嗎？」張同學問。我們約了耶誕夜，我買了披薩到她房間。在我天馬行空拖延亂聊後，她問：「咦，你不是有帶稿子來嗎？」該來的還是來了。她一邊看，一邊像在翻閱顏真卿的墨跡般地說：「我爸之前有看到你寄到我們家的信封，他覺得你的字……」「比妳前男友的字難看？」我顯然很在意她之前沒選我的原因。「嗯，該怎麼說呢？我爸說你的字……很有個性。」伯父顯然也是好人一枚。

她又繼續看下去。那時手機還沒被發明出來可以讓我手滑化解尷尬，我只好聽著小房間裡播放的陳昇新專輯。「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／我有多麼的喜歡／因為有你／等待也變得溫暖……」

像是早就被算計好的電影配樂一般。但女主角好像愈看臉色愈低沉。我像是被放在手術台上的肉塊一樣，把平時所有的混亂或是骯髒想法，全部都攤開出來，任她撥弄和檢視。

也不知道在這個宇宙的時間過了多久，她突然有點哽咽地出聲問我：「你這裡寫你『最近晦暗不明的愛情』是什麼意思？」我像是一隻缺乏表情管理能力的羊咩咩，說不出話，但內心吶喊著：就是這樣啊。就是我們現在這樣啊。我不知道該怎麼精確地剖析給妳聽，或是噁心地把心臟挖出來給妳瞧瞧它的9999真心含量，只能咬著下唇，像是被發現做錯事的無辜羔羊。

獅子座的她終於被逼到潰堤，以餓獅撲羊的反饋力度環抱住我。限於字數或是尺度，後面我就不細敘了。我留在她租賃的小房間裡一個晚上。隔天早上，我在她小小單人床的另一邊醒來。昨晚的一切還成立嗎？真的發生過嗎？耳邊無限循環的陳昇歌聲還一直在。

「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／我有多麼的喜歡／有個早晨，我發現你在我身旁。」